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仏英 《Needle and Thread》Ⅱ


  高级定制为阶层权贵服务,是金钱的奴隶、头衔的裁缝,牺牲几个夜晚对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配饰发呆只是眼睛酸胀,但工作台旁倚着一位令人讨厌的男士对习惯熬夜的柯克兰先生来说却是影响心情。

  弗朗西斯把玩着指间的一颗绿水晶,两条长腿随意交叠,领口松了两颗扣子的衬衫褪去了路易斯身旁深入绯闻中心的精致模样,倒是显出几分随性慵懒。

  “路易斯不必花大把美金去请开场模特,以你搔首弄姿的程度,足以掀起杂志社疯狂的浪潮。”亚瑟攥着设计草图,眼镜链条垂下投射出一道晦暗的阴影,顺着下颚在锁骨蔓延出不动声色的诱惑。

  弗朗西斯置之一笑,起身走到人台模特旁捻起真丝花边,“太过柔软撑不起长裙的质感,我觉得再缝上一层网纱会更加立体。钉珠我建议嵌在下摆,分散水晶折射的光线。”

  亚瑟站在他的右侧,看着这张面孔惯有闻名的风流神态被一种怀念又执着的神情取代——路易斯的助手知晓如何在上流社会周旋、品析各式奢侈品和芬芳酒液。也许会懂得一两句制版裁衣的术语来取悦时尚帝王或者装点门面,但弗朗西斯对不同材质的敏感和熟悉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首席裁缝,甚至像一位运用不同布料堆砌艺术的设计师。

  亚瑟眉心一跳,对自己古怪的想法感到无比诧异。迷惑之下转身撞在弗朗西斯肩上,嘴唇轻微擦过他的耳廓,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野百合香气,细嗅之下还有一丝半缕沉厚的杉木味。

  “L'Artisan Parfumeur的冥府之路。”亚瑟后退几步,语气略带嘲讽。 “我以为按你或者是路易斯的嗜好,你身上会是浓郁得可以充当杀虫剂的各式浓香。”

  “谁知道,也许我回到公寓就泡在了大马士革玫瑰水里呢。”弗朗西斯耸了耸肩,气息陡然一转,仿佛谈论材质时的不经意流露的狂热与追念是亚瑟的错觉,站在工作室里的依旧是多情的禁脔。

  尽管亚瑟对路易斯的情人并无好感,但弗朗西斯的意见确实让这条以璀璨鎏金为主题的高定长裙更具美感,金丝花边从腰线蔓延至下摆,钉珠点缀为花瓣状巧妙地与勾线融合,网纱撑起了柔软真丝浮现出流动的金色。路易斯对此赞不绝口,握着亚瑟的手激动地称他是完美的工匠,当即要任命他为工作室的首席。

  “谢谢您,但是我认为这是我和我的同事们一起努力的结果,而且是弗朗西……”亚瑟拧着眉正要拒绝,猝不及防被弗朗西斯抱紧,余下的话埋进了他的颈窝。

  “恭喜你,巴黎高级定制史上最年轻的首席。”他一只手搂着亚瑟的腰,另一只手看似轻柔地摁着首席裁缝的脑袋,“我衷心祝贺你。”

  亚瑟被闷得说不出话,嘴唇紧贴着温热的肌肤,呼吸间是馥郁的花香,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马士革的玫瑰水。

  “这是你预定了的位置,我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弗朗西斯在他耳边轻声道。

  他无瑕顾及被湿热气息熏红的耳垂,心不在焉地接受众人心口不一的道谢,心底的疑惑无限放大扩散成一团阴翳。

  路易斯要举办宴会大肆庆贺的念头被亚瑟冷冷拒绝,他只在自己的公寓里办了一个简单的派对,邀请工作室的同事们享受狂欢。

  派对的主角——年轻的首席裁缝被酒精和恭维灌得有些微醺,上涌的酒气在眼尾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红色,把工作时的冷峻融化得一干二净。他推开挤在狭小公寓里的人群,在缝隙间看见倚在阳台护栏上的弗朗西斯,就像那些透支睡眠在针线穿梭的夜晚,透过布料看见金色长发的青年站在人台模特间,像一框颜料未干的画。

  “你倒是令我意想不到。”亚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祖母绿色的眼睛一片湿润的水光。

  “哦?你终于发现哥哥我隐藏在美丽外表下惊世的才华了吗?”弗朗西斯捧着咖啡优雅地浅啜一口,“柯克兰先生,你制版裁形的本事我还没有具体感悟,但是你以貌取人的本事我倒是深有体会。”

  模特试衣的前一晚,这条凝聚工匠日夜心血的长裙在亚瑟的手里完成了最后的工序,它将在高级定制的秀场上展示手工制作无与伦比的精致。而背后的裁缝为即将到来的久违睡眠扬起嘴角之际,又被弗朗西斯的讽刺驱走了仅剩的睡意。

  “那么恭喜您不用再体会我的各种本事了,对着您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几个夜晚,我觉得我的内分泌接近失调的边缘。”

  弗朗西斯低头往糖罐里拾了一块方糖放进嘴里,“路易斯要是知道你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那么他对你那点随时能上演速度与激情的疯狂也许会刹住车。”

  “求之不得。”亚瑟冷笑,“先生,你期待我爬上路易斯的床的样子有些可笑。”

  “我喜欢看人向金钱名利低头,像我一样愚蠢。”弗朗西斯挑了挑眉,“嘿,我不是刚毕业的梦想青年,而是个瞻前顾后的可怜人——我说过皮革材质会吞没腰线!”

  沉痛在他的眼睛里迅速融化,消逝在眼睫轻眨垂下的瞬间。他伸手揽过亚瑟的肩膀嗤笑一声,“路易斯急于求成,想用皮革嵌钉珠打造璀璨的感觉。但实际上,最柔软的布料才是最奢华的体现。”

  路易斯的设计风格与他本人相差无几,追求极致的奢华繁复,五年前为电影《金雀王朝》设计的一系列戏服使他毫无悬念地问鼎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奖,给时尚帝王的冠冕又增添了一颗贵重的宝石,从此横跨时尚与电影荣获无数风光。

  虽然亚瑟厌恶他令人发指的窥探欲和无耻下流的追求,对他的设计也并未有过多的惊艳,但是获奖的那一系列设计让他无关个人感情由衷赞叹。

  “五年前还有惊世杰作,现在估计满脑子都是怎样给杂志社提供笑料。”亚瑟试图推开弗朗西斯的手,却被他推到镜子前,不经意看见他紧抿的嘴角在维持轻松的弧度,从而显出怪异的失落感。

  弗朗西斯抽出一段皮革围着亚瑟的腰,“看,格外笨重。”

  “别离我太近!你身上的玫瑰味要把我熏晕了!”亚瑟挣扎着回头,还未合拢的嘴唇堪堪擦过弗朗西斯的唇角。

  两个人尴尬又古怪地呆滞在原地,亚瑟的鼻尖抵在弗朗西斯的侧脸,绵长的呼吸似乎渗透了他的毛孔,晕染出一片浅淡的蔷薇色。

  他们都不是青涩的毛头小子,无比明晰地感受到环绕在这个暧昧亲昵的姿势之间的高温意味着什么。弗朗西斯饶有兴趣地看着年轻裁缝眼睛里的惊诧,最后转变为难以言喻的抗拒。

  亚瑟推开了他,“呵,我还以为你对路易斯言听计从。”

  人们依旧在披萨饼和啤酒中纵情欢乐,派对的打闹玩笑声像气泡不停积蓄的碳酸饮料,挤满了狭小的公寓涌向阳台。

  “加上现在这一句,是我今天第三次对你说祝贺的话了。”弗朗西斯向他举起手里的一罐啤酒,“祝贺你。”

  “客套话我已经听太多了,收起你那副虚假的样子,这里没有镁光灯。”亚瑟翻了个白眼。

  年轻人的彻夜派对里,弗朗西斯只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精心打理的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

  “有啊,年轻的首席是当之无愧的镁光灯。”

  亚瑟呼吸一窒。

  随即他反应过来这是弗朗西斯惯用的伎俩,轻哼一声道:“为什么要我在路易斯面前隐藏你的功劳?我预定的位置又是什么意思?别他妈搪塞我说你对制衣的建议是随口胡诌——”

  弗朗西斯捂住他的嘴,“别这样说,我真心实意想给你一个祝贺的拥抱。”他在亚瑟眼底毫不掩饰的揶揄里轻描淡写地喝了一口冰啤酒,“预定的位置么?小女孩想给自己的洋娃娃穿上更漂亮的衣服而已。”

  亚瑟掰开他的手指,脸上的冷笑和入口的酒液一样冰冷,“可我不是路易斯的洋娃娃,只有你心甘情愿当他的小玫瑰。”

  “是吗?”弗朗西斯喃喃自语。



  如今谈起时尚界高级定制的年轻血液——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与亚瑟.柯克兰,人们除了猜测他们暧昧不明的关系和关心弗朗西斯著名的“圣诞装托马斯小火车”事件,对他们第一次举办时装发布秀场时的轰动情形同样也保持着高度热情。

  前排没有各知名杂志社的主编,没有光鲜亮丽的明星演员,巴黎的淑女贵妇们不屑出席这等无名小卒的设计展出秀场,只有数十位不温不火的时尚博主和一台简陋的摄像机,连超模娜塔莎.阿尔洛夫斯卡娅现身T台都未能引起时尚界的过多关注。

  媒体对“路易斯昔日情人自立门户”这一足以占据读者目光的话题穷追不舍,至于他们的设计作品反响如何毫不在意。

  而当娜塔莎穿着谢幕服装走出,时尚界却为此沸腾——剪裁贴身的西服后竟是一段拼接的婚纱,东欧模特的脸颊打着香槟色的高光,在简陋灯光下,她冰冷的神情泛起几分柔美。她一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另一只手捧着一束红玫瑰,步伐高傲地转身,连缀在西装后的白色婚纱层层散开,展露出不规则的血红色轻纱,像是被肆意撕裂的伤口。

  业界当即给予评价:盔甲下的伤口。

  一个月后,好莱坞明星艾米丽.琼斯重金买下这件礼服,把血红色轻纱缝入白纱中,作为自己与日本女友举办的婚礼上独一无二的婚纱,从此他们的名字在巴黎站稳了脚跟。

  “如果让我回忆第一次举办秀场的情形,我能说上一大堆发生在那天的不幸,比如展馆断电我全程举着灯架、前排的一个座椅坏了我的朋友不得不忍着裤子被勾烂的威胁硬着头皮看完秀还要起身鼓掌、设计师谢幕时我和柯克兰先生差点在台上一起向出席的各位四肢着地地致谢……”功成名就的弗朗西斯坐在访谈节目的沙发上,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主持人淡淡一笑:

  “但我最后肯定会说,那是我和亚瑟最疯狂而且永不后悔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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